第五十七章 不着四六的爱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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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讲建哥曾经那酸酸涩涩的恋爱。
  腊月二十三,建哥到“二运食堂”找她,店门紧闭,门上红纸黑字:春节放假。
  那一夜,建哥和蒸锅在大排档喝了一场酒,蒸锅说起尾锅和杜姗姗的事,
  “好像注定一般,那天晚上我们杀了一只王八,王八血不能扔,那玩意大补啊,尾锅将王八血兑白酒,一口气干了,人要是倒霉啊,小鬼都在后面催,杜姗姗非要回家,尾锅就骑着摩托车带她走了,八点就走了,半路上,和一辆电动车撞在一起了,骑电车的没事,他一头磕在地上,杜姗姗也没事,她摸出尾锅的电话,打给老板,老板开车及时赶到,将他们送到医院,医院里说,晚来十分钟,尾锅就没命了,当时那情况太吓人了,尾锅像一只垂死挣扎的小鸡,小胳膊小腿蹬来蹬去,惨啊!尾锅出院后,杜姗姗就去南方打工了,说是挣钱为尾锅养病,谁知道呢,哎!”
  建哥拿起啤酒,掀个底朝天,几次话到了嗓子眼,又咽下去了。
  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,你想问我怎么知道她在“二运食堂”的!”蒸锅拿起一根鸭脖,猛啃一口,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,建哥耐心等他吃完。
  “你还真当她是学生啊,建哥啊建哥,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二呢,人都是会变的,你以为我把她踹了,她就死心了?你确定她不来找我?告诉你,她很想我的,很想很想我,没办法,谁叫兄弟我有魅力呢?想要吗?转让给你。”蒸锅将吃剩的鸭脖扔到地上,乖张地笑起来。
  建哥闷不吭声,不停地喝酒,蒸锅悠然地抽起“小苏”烟,一道寒光从他的眯缝眼里嗖地射出,让建哥直打哆嗦,建哥为了掩盖怯懦的事实,不停地喝酒,建哥要让他明白,打哆嗦是因为冷,正在以酒御寒。
  “建哥,去吧。”蒸锅贪婪地吸一口烟,吐出一根烟柱,直接穿透飘忽在建哥额前的烟圈。
  卞星星的话刺激了我,我敲着桌子:“乔娜,你知道吗?最爱你的人是我,是我!”建哥抄起一瓶加温的啤酒,不停地摇晃,一团酒沫喷射而出,溅了蒸锅一脸,建哥笑了:“你看你那样,太滑稽了,哈哈!”
  临桌客人向他们投来惊愕的眼神,建哥仰着脸,不停地往嘴里灌啤酒,啤酒顺着他的嘴角流到脖子,又从脖子流到胸腹,然后洇湿了裤裆,蒸锅指着他,笑得前仰后翻,边笑边说:“尿了,尿了!”
  “兄弟,滚他妈的兄弟,我来了,乔娜,乔娜……”建哥喝趴下了,像条死狗一样喝趴下了。
  建哥最惧怕过年了,家还是那个家,一年到头没有一点起色。
  出了正月,建哥的母亲就要到苏北嫁接果树,夏天去胶东,秋后回来,收地里的水稻。父亲有严重性过敏,碰一下稻穗就浑身起疙瘩,严重了还会缺氧,所以,脱穗、扬晒,都要母亲亲自来做。冬天好不容易能清闲一些,母亲又去大棚嫁接果芽,父亲每天逛逛街,到树林里打打鸟,他是一个不太操心的人。
  当前邻后舍都盖上了宽敞明亮的平房或二层,他家还是低矮逼仄的小土屋,恰恰又座落在街边,如果小土屋有意识的话,面对人来人往,想必都替自己和这家人臊得慌。
  建哥家没有摩托车和电动车,只有两辆掉链子的破自行车,所以他怕恋爱,打心底里怕,他怕那个她来我家,怕骑一辆破自行车去接那个她。不是他虚荣,而是他连最起码的尊严都得不到。他和母亲都在挣钱,都恨不得把一枚硬币攥在手里捂得滚烫,但家还是那个家,一年到头没有一丁点起色――因为那场事故,他家欠了一屁股债,他们要还钱,还钱,钱好像永远也还不清!
  过年对建哥而言,无疑是一种煎熬,父亲未经我同意,给我安排了一次相亲,在他看来,相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建哥穿着肥大的西装去和对方见面,虽说打心底排斥,但还是去了,对方是一位叫“萍萍”的女孩,鹅蛋脸,白白的,笑起来很好看。
  一天、两天……一个星期过去了,父亲见萍萍家还没回信,就提着牛奶去找媒人,让媒人再给操操心,媒人欣然答应。
  “事情明摆着,有什么资格去相亲?!”晚饭的时候,建哥先开口说。
  “有本事你搞一个啊!”父亲瞪着眼,脸涨得通红。
  “我有女朋友了,对了,以后别老往媒人家跑,那点出息。”
  “就你?”父亲鼻嗤一声,说:“你歇着吧,就你那鸟样,还女朋友呢,有本事你给我带来,让咱看看。”
  “就咱家这破烂样?!”
  “你别说这些,人家缺爹少娘的照样有人跟,还是你不行!”
  建哥和父亲吵个不停,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,母亲仅对他说了一句:“孩子,我们人穷志不穷!”
  就这样耗到大年初三,一个陌生电话打来,接通,是杜姗姗。
  “猪,新年快乐。”杜姗姗还是那种轻佻的口气。
  “新年快乐。”建哥背过身,压低声音,父亲架着二郎腿,边抽烟边疑惑地看着他。
  “有空吗,来我小姨家。”
  “你小姨家?”建哥的大脑短路了。
  杜姗姗进一步提示:“你就不想见乔娜?”
  “想,你告诉我地址。”
  “你个蠢猪。”杜姗姗又骂了我一句,一字一顿地说:“星辰乡……算了,不说了,你直接在百合镇加油站下车,我去接你。”
  “好!”建哥像被大赦了一样,仅给母亲打了个招呼,就逃之夭夭了。
  坐在客车中,建哥一会儿沉睡,一会儿清醒,不管是沉睡还是清醒,泪总是没有出息地流,他将脸埋在臂弯里,生怕被身旁的乘客察觉到,他想快点见到张乔娜,好像只有她,才能洗去他身上的灰尘,让他重新在她面前焕发钻石般的光芒,但他又是胆怯的,怯于对她直入主题,一直躲躲藏藏,像个硬币大的蜗牛,缩在小小的壳里,不敢面对周遭世界的五彩缤纷。
  客车走到半路的时候,突然发生故障,耽搁了半天,下午才到百合镇加油站,杜姗姗并没有来接我,建哥像被遗弃了一般,又忍不住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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